在欧洲，给我留下最深印象并非巴黎、伦敦、罗马这类享誉世界的历史名城，那些散布于山林、原野间默默无闻的欧洲小镇往往给我更多的触动与感慨：卵石幽光的小巷、精致古雅的建筑、鲜花装饰的阳台、悠闲的咖啡甜点铺、新鲜纯净的美食和葡萄酒、恬淡友善的居民，在叮叮当当的教堂钟声里从容、虔诚地度过每一寸光阴。

      黑森林深处就散落着许多这般宁静的小镇，密林群山隔绝了尘世变迁的侵扰，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沧桑变化，这里数百年来依旧保持延续着古雅风貌和传统民俗，遗世独立，散发出清幽寂然的独特魅力，仿佛深山翠谷里的花朵，在亘古永恒的寂寞中不弃恬静美丽的绽放。据说其中最美的那座小镇叫做根根巴赫（Gengenbach）。这座位于巴符州西南隅德法交界处的小镇，在“国家地理杂志”出版的《全球100最美风情小镇》中成为少数上榜的德国小镇之一：“它有黑森林最美的桁架建筑小屋，中世纪小镇最淳朴的民风，有最温暖善意的微笑，点缀其间，美得那么清丽脱俗，触及心灵最柔软的部分，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颤抖……”

      去年此时，乘着复活节假期，我们驱车前往根根巴赫，探访这座中世纪小镇，寻一段温暖宁静的春光。根根巴赫位于巴登地区葡萄酒之路、金翠西山谷入口，地处黑森林中/北部自然公园之内，毗邻莱茵平原和欧洲大都市斯特拉斯堡。画卷从斯图加特驶向根根巴赫的A8公路上便缓缓展开：原野山坡褪去冬日的黯淡换上淡绿柔婉的天鹅绒软袍，冷杉青翠依旧、与山毛榉枝头的蓬蓬新绿相映成趣，金澄澄的菜花肆意铺洒，苹果花、梨花、杏花云蒸霞蔚、一树树的花开。

      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不足百米之处，出现一条春水盈盈的河流，河岸嫩绿的芳草与遒劲古树，背倚和缓起伏的群山，如黛青山尚笼罩于早春飘渺的雾霭，依稀可见成排逐列地葡萄架，风景如画。空气中氤氲着森林与河流的水汽混杂着青草与花朵的清香，湿润而鲜甜。  

      河边这座精巧的建筑是根根巴赫河边的筏运博物馆。金翠西河在古代是一条重要的水道，当年黑森林的居民中，那些身强力壮的男人们不是在林中伐木便是撑一杆长蒿在水流湍急的金翠西河中运送木材货物，就像豪夫童话里的故事一样。如今平静的河水已然按捺住当年的惊涛骇浪。但在数百年前，这里也曾波涛汹涌，因此博物馆旁边还设立了一座筏工们虔诚祈祷保佑航行顺利的礼拜堂。

      走过金翠西河以及岸边的筏运博物馆，马路对面一座中世纪风格的城楼映入眼帘。斑驳的墙身留下岁月侵蚀的痕迹，然而建筑本身和高悬外壁的那只雄鹰徽章一样骄傲挺拔，不难窥探出这座当年帝国自由城市辉煌的历史。作为甘根巴赫最高、最坚固的塔楼，这座金翠西城门塔楼肩负着防御外敌的重要任务。当年，卫兵坚守于塔楼内日夜巡视，保卫城市安全。此外，这座塔楼还担负监视火警、守望金翠西河谷筏运交通、向入境商人征收城市税以及敲钟报时等多重任务。面向市内的建筑物前端结构从前将整座塔楼与两侧的防御通道连接在一起。

      穿过塔楼下圆弧拱顶幽暗的城门走廊，里面的街道豁然开朗，仿佛穿过时光岁道，进入了中古时期的欧洲小镇。村子里的房子年代不同，造型各异，不过风格大致统一，多半是极富德国特色的桁架结构木屋。这些房子的外墙上，勾勒分明的黑色木筋纵横交错嵌于粉白或多彩的墙壁上，搭配上鹦哥绿或桑子红的栅木窗，别具风情。

      抵达小镇的时候时间尚早，小镇很静很静，丝毫不染尘世的繁华与匆忙，连踏在光亮石板路上的脚步声都清晰入耳。只有城内随处绽放的鲜花，恣意的身姿、绚烂的色彩仿佛呐喊着要打破这片宁静。 

      根根巴赫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期，当年的罗马帝国大道从法国斯特拉斯堡一路往北，经过根根巴赫，使这座小镇成为重要的自由帝国城邦。然而16世纪的30年宗教战爭与战乱让古城的建筑与堂遭受严重的破坏，历经时光雕刻、岁月洗礼，根根巴赫保留了中古时期城市的格局与当时的部分遗跡，古镇的神情中并未流露出太多的疲惫与沧桑，而是多了一份从容与淡泊。 

      老城中心这座1784年由著名建筑大师柯瑞滋设计建造的市政厅是一座洛可可到古典主义过渡时期风格的美丽建筑。值得一提的是，每年圣诞节期间，艺术家们在这座大楼面墙及窗户上进行艺术创作，使得整座建筑幻化成一个巨型的圣诞日历。从12月1日起，每天打开一扇窗户，直到圣诞夜来临。流光溢彩的圣诞日历大楼连同周围童话般的浪漫桁架建筑群和灯火璀璨的圣诞集市，美的如梦似幻，堪称根根巴赫的圣诞奇迹。

      天使巷（Engelgasse）是根根巴赫最富特色的街区之一，道路两旁布满了比肩而邻的桁架结构房屋。在经历过1669年的那场城市大火之后，他们利用当地丰富的木材资源和祖辈流传下来的桁架结构房屋建筑经验，仿照天使巷外墙的建筑方式将自己的房屋建在了内部城墙上。挑高的楼层使得居民拥有更多的居住空间，而那些入口直通巷道的地窖则是为了方便葡萄酒的运输储藏。鳞次栉比的老屋、狭窄的巷弄，鸡犬相闻，有种久违的亲密感。未被尘世喧嚣所侵染的小城诗意在这里蔓延至一年四季。巷道两旁的房屋阳台上开满了鲜花，阳光照射在山墙、窗户与花叶上，展开一场光影角逐的游戏，历史就在这光阴深处慢慢滋长。

      在天使巷旁一栋老建筑顶楼的烟囱上，我们幸运地看到了这只栖息于此的白鹳鸟（Weißstorch）。这种素有 “德国国鸟”之称的白鹳是在欧洲自古就被认为是“带来幸福的鸟、吉祥的象征”，据说它们是上帝派来的“天使”，专门来人间拜访交好运的人。

      果然欣赏完白鹳的曼妙身姿后，好运就降临了——白鹳栖息的建筑可不是普通的民居，而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葡萄酒庄和餐馆。位于巴登葡萄酒之路上的根根巴赫是盛产白葡萄酒的著名酒乡。这里的米勒-图尔高、雷司令、灰/白勃艮第都果香浓郁，远近驰名。浓浓春意也渗透到餐桌上的杯盘之中，新酿的葡萄酒刚好成熟，芦笋也正肥嫩多汁。山水相伴，花酒为友，春光未老，夫复何求？